乌尔善：演员和导演都在做重构人性的工作 | 大师分享课回顾

“因为大家的工作其实都在尝试，

都在找更好的结果。

我们一起来冒险，

你在冒险，我愿意陪着你。”

6月16日，山下剧场首次启用，迎来了第一期大师分享课。作为山下学堂高阶开放性大师课的一部分，大师分享课面向包括演员在内的更广阔人群，邀请在表演及相关领域的资深从业者进行分享，以表演为核心，辐射整个业态。

首期大师分享课邀请到著名导演乌尔善讲解“类型电影中的表演”。

在当天的大师分享课中，乌尔善以商业电影的分工切入，讨论类型片创作中艺术表达、角色塑造的多方面考量。在现场，乌尔善还分享了选择演员、训练演员的体会，以及在电影拍摄中指导表演、与演员共同创作的经验和心得。

通过线上招募和邀请，来自影视和媒体行业的超过100名观众共同参与了这次大师分享课。山下学堂的创始人之一陈坤在台下以观众身份全程参与了分享课，并在最后举手发言，与大家分享了自己的感悟。

因为场地人数限制，很多报名者未能获得亲临现场的机会。我们整理了大师分享课的内容，希望更多人能从中获得启发。

继乌尔善大师分享课之后，陈国富导演也将于今年9月带来大师分享课“人生演出”，针对影视行业从业者，以具体作品为案例，从制作、角色、观赏等多个不同角度，交流表演与人生的互动与增益。

中国需要类型片导演

2006年，一次偶然的事件，给了乌尔善内心巨大的冲击。他偶然走向电影院，想看一部中国电影。而除了一部好莱坞大片和几部香港的喜剧片，内地电影似乎完全不见踪影。这让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毕业的乌尔善觉得似乎“有点问题”。

当时，乌尔善已经当了十年广告导演，却毅然做了一个决定，改变了自己的事业方向。乌尔善以《阿凡达》《勇敢的心》《指环王》等电影作为标杆，为自己制定了一个长达二十年的工作规划。

“我很清楚地给自己制定了一个目标，就是我要拍那些电影院里面能够上映、能够得到观众认可的电影。它兼备娱乐性，还有电影的美学，同时也不欠缺对人性的探讨。希望它能够产生一个完美的结合。”

在结合自我认知和市场观察后，他为自己的创作范围规划了路线：武侠片、幻想电影、历史电影。乌尔善从武侠片入手，创作了4个剧本，寻找投资方进行试水。最终成本最小的《刀见笑》获得了550万的投资。这部小成本的影片，成为了乌尔善导演的类型电影处女作。

▲ 《刀见笑》剧照

《刀见笑》在2011年金马影展上被提名最佳改编剧本、最佳新导演、最佳美术设计和最佳造型设计四项奖项，乌尔善凭借此片斩获最佳新导演奖项。20世纪福克斯也将关注的目光投向了乌尔善，邀请他到福克斯进行参观，了解好莱坞的制片流程和创作模式，潜在的期待则是，希望乌尔善能够到好莱坞执导。

乌尔善在参观后，却拒绝了福克斯的邀请。“美国不太需要一个中国导演，全世界最好的导演和最好的演员都在好莱坞。好莱坞电影已经很丰富了，他们不太需要一个中国人，为他们拍一个英语电影。我觉得中国才需要更多的导演，更多的类型片导演，为华语电影做一些努力。

清晰的分工和专业的人员

在确定自己的创作路线时，乌尔善就已经在钻研好莱坞奇幻大片的工作流程。“好莱坞的影片能兼具质量和思想性，能够带动科技潮流，引导观众对电影的新体验，他们怎么做到的？”

乌尔善认为，好莱坞电影工业最为优秀的特质，是清晰的分工和每一个制作环节人员的专业性。

“为什么中国一直没有概念艺术家这种职业进入到电影行业，最重要的是因为中国没有幻想电影这一类型。”

让乌尔善颇为骄傲的是，《画皮II》是中国电影第一次拥有“概念艺术家”的职位概念，而且也是中国电影第一次有动态预览（Previz）。“这两个职位都是中国之前电影没有过的。如果想要做幻想类型的电影，这些都是无法跨越的工作程序。”

在拍摄《画皮II》的时候，乌尔善制作了60分钟的动画预览，包括狐妖换皮等重要场景。到了电影《寻龙诀》，动态预览的时长增加到120分钟。正在筹备、三部连拍的《封神三部曲》预计动态预览时长要达到200分钟。

▲ 《画皮》剧照：周迅、赵薇换皮完成

在乌尔善看来，动态预览为的是让“大家有一个目标，建立一个共同的方向”，也为让演员在表演时建立内心视像，在拍摄具有复杂视效的片段的时候尤其重要。“这种戏，我会先把它做成动画的预览或者先把它做成动画片，然后陪演员看，告诉大家，这边出现了什么怪物，那边你从悬崖上掉下来了，这边山塌了，这边洪水来了。演员到摄影棚，虽然周围全是绿布，但是他已经建立起了一个想象，知道了自己身边有什么，大概的情绪反应会是什么，根据这个做出表演的反应。”

演员和导演都在做重构人性的工作

在乌尔善看来，演员和导演虽然职责不同，但都有同样的方向，“都在做重构人性的工作”。

“我自己对表演的理解是，演员是在重构人类的情感。他通过他的技术去创造一个人物，这个人物符合人性，但是高度浓缩了人性中鲜明的部分，演员在做建构的过程。导演其实也在做这样的事情，只不过导演用更多的工具——用故事、用视觉、用声音，演员正好是那个被关注、被视觉呈现的焦点。”

在当天的大师分享课中，乌尔善分享了选择演员、训练演员的体会，以及在电影拍摄中指导表演、与演员共同创作的经验和心得。乌尔善表示，一个导演最重要的能力其实是选对一个人。

“85%的能力是在于选对，剩下15%是让这个对的人怎么发挥他最强大的力量，他内在的能量能够注入到这个角色的身上。你不能让一只羊演一只狗，最好就找到一个他本身就是他。你只是把他所有最好的东西释放出来。这是我对导演工作的理解。”

他在现场以《画皮II》和《寻龙诀》为例。《画皮II》中选择费翔出演天狼国巫师看中的是他身上的超凡的偶像气质，而在《寻龙诀》中选择舒淇饰演Shirley杨在于看中她内心的正义感，乌尔善觉得，每个演员都有一个内在的核心。感受到演员心中独特的部分，找到与角色的契合，是选角的要义所在。

▲ 《寻龙诀》拍摄现场：乌尔善（左一）与舒淇（左二）、陈坤（左三）、黄渤（左四）

“我选演员的基本概念是找到这个角色和这个演员的核心最近似的部分。包括像陈坤演胡八一，我觉得也是一个让大家意外的选择，因为我们看到那个原著里面胡八一的形象其实应该不是陈坤那样的形象。但电影里的胡八一其实是一个心里有事的胡八一，他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说过这件事，一直在隐藏，一直在为此焦虑。这种隐藏的、心里有事的感觉，可能是陈坤最接近。”

演员是一个勇敢者的行业

为了更好指导演员表演，乌尔善曾经尝试学习表演，想要理解演员工作时的状态。

“越学习，我越觉得演员是一个勇敢者的行业。演员最大的冒险是他要用真实的情感展示在所有人面前，然后等待别人对他的评判。相当于在精神层面赤身裸体，他要真的裸露自己真实的情感、内在的脆弱让所有人看，然后等待导演说cut，鼓励他或者是否定他。我觉得这是一般人很难承受的，一个特别有不安全感的部分。”

在乌尔善看来，导演和演员要建立一种安全感与信任感。

“我觉得导演要给演员安全感，演员要相信导演，所有的这一切都是被导演所欣赏的，被导演所激励的。因为大家的工作其实都在尝试，都在找更好的结果。我们一起来冒险，你在冒险，我愿意陪着你。”

乌尔善还在现场分享了他在拍摄现场的工作流程。“在拍摄没有复杂的动作或者视效的文戏时，都是跟演员一起排练。演员现场排练，排好后大家确定了大致的表演，演员开始去化妆。现场所有摄影看完排练之后，跟我一起把这场戏的分镜设计出，确定好拍摄顺序，在演员化好妆后再开始拍摄。”

“我在现场是把演员的工作作为核心，然后再组织其他的。我觉得这样可能对演员比较好，演员不要去顾及表演之外的事情。演员的工作需要非常地专注于自己的体验，专注于对手演员的体验。所以我是觉得好的工作方法是把演员的表演为核心，其他的像摄影、美术都是围绕着演员的表演去工作的。”

定好目标，做好准备

山下学堂是一次从表演开始的探索，也是一个打破教育常规的实验，在传授表演技巧的同时，亦格外注重对演员自身心理和审美感知能力的挖掘。乌尔善导演在现场透露，在山下学堂公布师资名单之时，曾主动请缨，要前来教授美学课程。此次亮相山下学堂首期大师分享课，吸引了许多年轻导演、年轻演员前来取经。

就现场年轻导演提问“如何更有效率地指导演员”，乌尔善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导演要说的是什么？导演要提示给演员的其实是内心意图。你用指责的方式讲一句话或者你用劝慰的方式讲一句话，同样一句话就会形成强度的不同。找到那个动词，换掉那个形容词。指责他还是警告他、恐吓他，这就是三个层次。找一个动词，我觉得导演最重要的是用动词来跟演员交流，让他马上能够建立起他内心的意图。”

他向这位年轻导演推荐了三本书：《演员的力量》《改变方向》和《如何指导演员》。

现场一位年轻演员请教乌尔善，如何对演员职业生涯进行规划，乌尔善给予了一些自己的建议：

“我的建议特别简单，就是规划的时候要想清楚，你到底想要成为什么样的演员。然后你面对现实的环境的时候，策略是什么。你可以把自己的爱好当作一个爱好，但是你对自己的事业规划可能要想得更清楚，并且现在就要做出一些准备、接受一些训练。如果有这个机会到来的时候，你不会因为你没有准备而失去它。”

乌尔善分享了他经常会向演员提出的四个问题：

你有什么优点？

你的缺点是什么？

你的目标是什么？你想成为什么样的演员？

你的策略是什么？

乌尔善导演深觉，在中国电影市场膨胀发展的时刻，山下学堂的出现地恰逢其时。“现在很多演员都面对不同的想法、不同的声音。我觉得山下学堂可以让大家排除这些纷扰，想一想，自己为什么当演员？表演这个工作对自己意味着什么？为什么我要选择这个？我觉得演员最有意思的地方是他真的能够研究人性，通过自己的表演去重塑人性。这是我自己也觉得演员对于艺术的伟大之处。”

导演是船长，我们是大副

在大师分享课的最后，山下学堂创始人之一陈坤举手发言。

“说到要调整演员的方式，我跟你们分享一个。要成就一个事情是共同讲出愿景。我很高兴乌尔善导演把他的愿景告诉了周迅、赵薇和我。我们是和导演一起，成就共同的目标。导演是一个大船的船长，我们是大副。所以年轻导演要去调整表演，在于你能不能振奋到演员这个族群每个个体骄傲的存在，调动他们的心，跟你去一个方向。”

“在山下学堂教的是什么？是表演的敬畏感，并且提醒大家，把表演的心理捋清楚。当你捋清楚对表演的敬畏感，你就会发觉没有什么类型的分别。你先成为一个基础的演员，然后也许再遇见乌尔善导演这样的电影，进行了几个月的训练营训练，才有可能既成为一个演员，又完成了对类型电影的塑造。如果你再花时间去拍一个文艺片，你可以理解得更好。”

陈坤在最后与现场的年轻导演和年轻演员分享自己的心得：

“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一样，都是被动选择。年轻导演被演员选择，被资方选择；年轻演员被导演选择，被生活选择。如果我们有幸可以保持一点骄傲感的话，其实我们没有被任何东西选择。是我们自己做的选择，所以我们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

身处这个娱乐圈大环境，年轻导演不要总想着我要怎么控制和选择演员，演员也不要总觉得在被导演被动选择，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方向是，怎么样共同用自己的骄傲感、自己的能力，把中国的电影、类型、市场都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