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演界 | 闻香入戏

表演是演员将自己的生活经验、感官经验转化成共同的情感，有技巧地表达出来。

好的表演能让人窥见那些已然渗透到日常生活里，但又为日常感官所忽略的世界。

表演的世界广阔而丰饶，简单又复杂。

我们试图在“山下学堂”公众号打开一扇门，与你一同感受表演的世界。

表演是一件矛盾的事。理性和感性、自我和他者、沉浸与间离……这些“自相矛盾”会贯穿在演员所有的表演创作中。开始表演，即意味着从自我走向角色。对于演员而言，在大幕拉起的那一刻，在面对镜头的那一瞬，无论自己的生活里发生了什么，他都要变成另一个人。这一过程有时候是欢欣鼓舞的释放，然而在大多数时刻都无比艰难。

如何走过从自我进入一个虚拟角色的中间地带？不同的演员有各自的方式。有的演员选择瑜伽、冥想、音乐，让自己注意力集中；有的则在角落里，闭着眼睛独自默戏或默词；还有的演员，则选择通过气味“引渡”。

对于演员袁泉而言，她进入角色和表演的钥匙便是气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上台前会留出小会儿时间来做几件事：洗手、刷牙、喷香水。这几件事很重要，重要到如果有一天因为来不及而略过了其中一项，踏出侧幕的那一刻，会感到一丝隐隐的不安。细想想，这几件事的存在或许有它的原因。上台前，你会渴望告别生活中的自己，告别白天在现实生活里发生的一切。晚上七点半的身体本来正要进入自然缓慢的节奏，可角色的世界需要在这时开启。这时，刷牙最能有效地唤醒我，让头脑集中。至于香水，应该来自一种对气味的依赖。其实每次接受采访，被问到“记忆中最…… 的事情”都讲不出什么故事，因为脑子里只记得当时空气中弥漫着的气味。对我来说气味肓时会唤起似日相识的感觉，能促进和角色之间的默契。因为这个，我会为不同的角色选择符合的香水。

演《简爱》，我用一款陪了我15年的香水，独立果感不甜腻，可能年头太长、闻到就会觉得：一切都在那儿，初心、归属。

演《青蛇》，用的是一款绿茶木味的，偏香、外放。

演《活着》里的家珍，什么香水也不用。洗完手，带着满手香皂味上台，那是平常生活里天天会闻到的最朴实的味道。

2013年我有三部话剧巡演，不停地转换角色，这个方法算是帮了忙。

宝冢歌剧团出身、后来转战影视圈的日本演员天海祐希在进入角色时同样依赖香味。

为了不同角色的需要，每次都会换不同的香水。想着要告诉自己，“我现在是这个角色”，我觉得在瞬间回头的时候闻到那股香气，是一个让自己马上投入角色的不错的方法。

这些演员提到的“气味和记忆”，也许很多人都会心有戚戚焉。有时候，特定的气味似乎可以作为一种介质，载我们瞬间进入某个回忆的情境。

演员、导演同时也是表演指导的D.W. Brown曾经撰写过一系列表演指导书籍。在指点演员如何进行镜头前表演的《You Can Act On Camera》一书中，他同样推荐用气味进入角色：

近来我特别推荐运用气味和感觉，它们在情感准备方面很有价值，在使自己感性化的幻想里和实际现实中都是如此……与我们通过听觉和视觉接收到的信息不同，来自气味、味道和皮肤感觉的刺激直接进入大脑深层的情感部分。

我推荐的技巧，就是在你表演开始的第一瞬间，让你自己暴露在某种特定的气味、味道、感觉中，以和这个时刻所需要的情感达成一致：甜蜜而温暖的代表舒适自在，酸的或冷的则代表反叛或受到惊吓，苦的和脏的代表被疏远或让人讨厌，诸如此类。巴普洛夫学说认为，这些丰富的刺激可以帮助创造预设情境。如果在一场戏中，你想要做出生动鲜活的反应，在你的想象中完成这场戏（或者直接排练，如果你的搭档够宽容）。然后，当剧中事件发生的那一刻，咬一口热乎乎的巧克力蛋糕、喝些纯柠檬汁，或闻一下罐子里的刺鼻气味。只要有助于你在这场戏里展现出想要的反应，用任何东西都可以。

作为二十世纪一位杰出的表演大师，迈克尔·契诃夫（Michael Chekhov）创造了一套独特的表演训练方法。他在《表演的技术》（On the Technique of Acting）中这样写道：

与发达的想象力一样，气氛唤醒并激发着我们的内在感觉，那是艺术的真髓所在。一个人身处某个场景或整出戏的氛围中，不可能对周围发生的事情无动于衷。在这种情况下，感觉会有机地出现，而不是从我们的心灵中被逼迫或挤压出来的。

环境于演员周围的空间和空气中充满着生命，只要演员与这种生命，也就是气氛保持联系，就会使自己保有活力。甚至一次简单的想象中的尝试，也会使我们对这一切确信不疑。

演员也会直接从气氛中接收表演所必需的灵感。就像在日常生活中，当一个人被不同的氛围包围的时候，他的言谈、动作、行为会有所不同，演员在舞台上也会意识到气氛敦促他在言谈、动作、行动及情感上产生新的细微差别。

无论诉诸气味还是味道，音乐或是照片，这些道具帮助演员重创造出某种气氛，让演员在舞台或片场那个中性的物理环境中，瞬间进入一个接近剧本也接近角色、熟悉而亲切的心理世界。借由这些方法，演员得以走入剧中世界，演员身体中深藏的角色被唤醒。

参考资料：

• 《表演的技术》（On the Technique of Acting）：迈克尔·契诃夫著；李浩译

• 《You Can Act On Camera》：D.W. Brown 著；朱黎伊译

• 《时间会帮我》，作者：袁泉，发表于《ELLE世界时装之苑》杂志2014年11月刊

• 新闻采访：天海佑希畅谈《柯南》剧场版配音感受，2016年3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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