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幸福感 | 陈国富：演员有什么?
我们试图在“山下学堂”公众号纪录华人演员的幸福感群像，与你分享。这一期，分享演员幸福感的人是——陈国富 。
伦勃朗是我非常喜欢的画家，早年间，在我对绘画毫无鉴赏力的情况下，便被他那些极具穿透力的人物肖像蛊惑着。伦勃朗有不少自画像，从青少年到垂垂老矣，他皆忠实地描绘自己。在那个不知摄影为何物的十七世纪，他做到“所绘即所见”，像照镜子般地看着自己，解剖自己，画布上不回避自己每一块松弛的皮肤，每一道皱纹。这位殿堂级别的荷兰艺术家，因为坚持走自己的路，不向当时的主流审美妥协，中年时经历了一次破产。他豪宅没了，所有私人物品遭到拍卖，潦倒的岁月历时13年。就在这重挫之时，他创作了一幅自画像，画中他手持权杖，身着泛金的华袍，一派王者形象。后来的评论家还提到，画中突出了伦勃朗闪亮、有力的手掌，特别醒目。手之于画家，有如武士的利剑。
▲伦勃朗作品（图片来自网络）
这意味着什么？
一方面，他可能是挑畔，在一无所有之时，仍淡然直视着那些蔑视、轻辱他的人，表明自己巍然不动。确实，他此后直到生命结束，不仅未向流行品味妥协，甚至越走越远，把自己的艺术推向极致。另一个给我的触动，在于这位画家改造现实的能力。画面里的主角，若论脸庞只能说是岁月风霜，这方面伦勃朗倒从来不美化自己，但画的妙处，在宣告自己横遭剥夺所有物质财物之后，仍能兀自“华丽”登场。这是艺术家独特而巨大的能力。我可以穷，我可以不受待见，但我有自由也有办法，以最尊贵的姿态存在着。
若问我，这位破产的画家有什么，我会说他有一切。一切尽在他的心灵和指掌之间，在这之间，他想要什么有什么。
题目是演员，我联想到这幅画，一方面因为伦勃朗留下来的，正像某场毫不腼腆的演出，他以演出替换人生，同时美化人生，像极了我对表演者的期待。伦勃朗当时高兴吗？我真心不知道，也许他对没收他财物的银行仍恨得牙痒痒的，对不懂欣赏他的雇主亦心存忿怼，但此刻，在他冻结的画面里，这一切都不重要，他已掌握战胜俗世的方法。他不向外在世界乞讨幸福，而是自身创造幸福，这是艺术家的特权。
演员也拥有这种特权，但不是所有演员。只有把自己当回事的演员，才有这种伦勃朗式的特权。演员必须把表演当回事。你眼前的剧本或许欠缺火花，岁月对你的容颜并不宽待，权杖和金袍如过眼云烟，但这些都是道具，只为粉墨登场偶尔需要。真正的利剑，一直在你身上，你上场了，帝王将相贩夫走卒，世间的美和丑，都要你去掌握、去改造。
所以演员有什么？
画家的光线，诗人的律动，舞者的色相，作家的比喻，工匠的力量，厨师的五感….都有，这些都是你的，但还不够。你将如同伦勃朗般凝视着自己，然后坦露自己。坦露是你拥有的最强大的武器。你将凝视自己，激动着，淡然着，又激动着，反反覆覆，然后电光石火间，你将平凡化为非比寻常，从一无所有到无所不有。
分享者：陈国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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